如题,发了点小烧。
昨晚回的学校。今天中午接回家。
我打电话给妈妈:
“我发烧了。”
她愣了一下,仿佛有一声轻叹,电话那头立马传来她的声音:“烧到多少?要接回家吗?”
我如实禀报,手指捏着电话线的中间摩挲,她的声音从电话中不住地传来,一声接着一声,在宿管办公室老旧的座机中显得格外嘈杂。她的语言仿佛散落的项链一般,东说东的西说西的,我几次想插上嘴都被洪水般的话语冲掉了。
我头痛中偷笑她的瞎忙活,我还没急呢,你倒是句句不断。
终于,我懒懒地应付了几句,说定了接头的时间。
她穿着浅蓝的工服,低头操作着手机,东门的保安注视着我的接近。他没来得及问,我把校医开的纸条塞给他:“这里。”
他皱着眉头瞟了一眼:“没有班主任的签名,不行的哦。”
我拿回纸条看了看,他说的没错。
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。
他抬起额头上的皱纹,“或者你给老师打电话,让老师跟我说。”
“我在跟老师发短信……”妈妈仿佛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,急切地说道。
“噫!打电话咯!短信哪能那么快回复的啦!”
“噢噢……我本来不想打扰老师休息的……”妈妈边小声说边拨通了老师的电话。
我暗笑,难道短信就不打扰吗。回复短信和回复电话不是一样的么!
后来,到了医院,要缴费。我们从急诊楼走向缴费大厅。
她猛一拍脑袋:
“医保卡我没带!”
我沉默。她于是又开始叽里咕噜地冒出一些话了:
“该怎么办……”
“……回家拿?来得及吗……”
“缴费有时间限制吗……”
“要不直接……”
“哎还是回去拿……”
“我怎么就没记得拿……”
我暗笑,缴费怎么会有几十分钟的时间限制。再说,那么大个“国家医保,一码通”的告示不是明晃晃摆在那里吗?
“没有卡交不了吗?”我问。
“不是,它……”她吞吞吐吐说,“能便宜好多钱。”
啊!原来如此!
我暗笑她的市侩。
她突然拉住了一旁身着红装的志愿者:“这个什么……国家医保……能缴费吗?”
志愿者说:“当然可以,您先……再……”接着是一连串的操作流程。
她听得一愣一愣。抓紧手机又向志愿者说道:“我现在要缴费。该怎么弄呢?”
志愿者用手指在她的手机上划动着,页面飞速跳转,她眼睛不离屏幕。
“现在您输一下密码。”志愿者说完背过身。
她突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就是你手机的解锁密码。”我说。
她摇摇头,一连输入好几个错的密码。它锁定了。限制 1min。
“噢,怎么锁上了!”她一脸尴尬。
“解锁密码!”我略着急地说。
“要不我回家拿卡。”她又一连说了一些话。大意是要回家拿卡和自己怎样做的不好之类的。
我看着锁定结束,拿过手机,输入,密码正确。
她瞪了我一眼,自己干干地笑了,又低下头,又略带歉意地说了几句我现在忘却了的话。
我这回没有再笑。而是暗暗感到刚才拿过手机的动作是不是太过粗鲁了。
“好啦!这个码就是了!”志愿者小姐姐把手机还给妈妈。
她接过手机仔细的看了看,用手在图标上划了划,又赶紧按下了截图。
她转身向缴费台走去,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,刚刚得到大人为了哄她而奖励的糖果。
她十分小心地端着手机,仿佛一颗璀璨易碎的首饰,稍不留神就会损坏。她走了一步,又走了一步,又走了一步,背影隐没在干净的空气里。
我又有什么可说呢?
她是我的母亲,同时是一个人民。
她赶上技术发展迅速的年代。我们是吸收者,他们是过时者。
但,两代人之间,永远有着一份真挚,深沉,甚至有些笨拙的爱。